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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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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悦回家的时候, 家里已经乱作了一团, 堂前明镜下,朱衣正冠的诸位王氏叔伯济济一堂, 面容肃穆。王悦粗略扫了一眼, 中领军王遂、左卫将军王廙、侍中王侃、王彬、王含、王应……几乎所有在朝的王家的叔伯全在场, 王导孤身在上座,一身猩紫色描金官服, 长冠紫绶,面容平静。

    王彬见着了匆匆忙忙闯进来的王悦, 起身揽住了他的肩。

    “小世叔。”王悦喊了他一声。

    王彬搭着王悦的肩,紧了紧手, 笑了下,“没事啊,长豫。”

    堂中诸位王家叔伯也抬头看过来, 见是王悦,阴沉的脸色均是微微一缓。王彬轻轻拍了下王悦的肩, 低声道:“长豫, 先出去, 叔伯们同你父亲商量点事儿, 改日小世叔再陪你聊聊。”

    “伯父他真的起兵反了?”王悦看向王彬。

    王彬一阵沉默,良久才温和道:“没事。”他捏紧了王悦的肩,“你伯父他不是造反,而是清君侧,诛宵小奸邪,这同造反可不是一回事。”

    “长豫你过来。”王导忽然开口喊了声王悦。

    王悦回头看去,踏步走上前。

    王导冷眼打量了一会儿王悦,忽然从一旁捞起封檄文扔了过去。

    “堂兄。”王彬正要上前阻止王导,王悦却是已经刷得一下将那檄文摊开了。

    杀气一瞬间扑面而来。

    横列太子太傅刘隗十宗罪状,满篇皆是四字:宵小当诛。

    只是一张檄文而已,王悦都能感觉到王敦毫不掩饰的杀气。这位手握重兵加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控制着整个长江中上游的镇东大将军,用了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嚣张无匹。

    将军一怒,十万虎狼将士直扑长沙。

    王悦脸色微微一白,抬头看向座上的王导,王导倒是挺镇定,丝毫没有疾风骤雨来前的慌张失措,他缓缓问了句,“知道这该当何罪吗?”

    王悦咽了下口水,半晌才干着嗓子开口:“够得上夷九族了。”

    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孤立皇帝,气焰如此嚣张,完全把皇家颜面踩在了脚底下踏了个粉碎,这事儿搁在哪朝都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顿了会儿,王悦忍不住拿着那份檄文拍了下额头。这还真是他伯父王敦能干出来的事儿!

    皇帝这些年一直明里暗里针对士族,在朝野州郡遍植亲信打压南北士族,在这场皇权与士族的角力中,名列士族之首的琅玡王家首当其冲。王敦之前多次上书恳求皇帝亲贤明远小人,言辞恳切,没想到却越发引起了元帝的忌惮与厌恶。戴渊刘隗镇守合肥与淮阴,说是备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实际上是在防备着中上游的王敦。

    对峙局面已然形成,坐镇豫州的祖逖大将军眼见着局势日益恶化,忧虑晋朝内乱,最终抑郁而终,他年轻胞弟接手了他的兵马,至此,王敦于西面再无丝毫忌惮,今日终于揭竿而起。王悦几乎能猜到王敦的布置,亲率兵马直扑长沙、越石头城,最终直逼大晋腹心——建康城。皇帝不给他颜面,他今日干脆就让皇家尊严荡然无存。

    王敦意思很简单:天子又如何?琅玡王家人当年怎么捧你上去,今日也能同样将你拽下来,十万铁血雄师今日教你睁大眼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打下的天下?

    想起他那位杀人面不改色的伯父,王悦忽然觉得,这建康城怕是要变天了。凭着王敦的性子,盛怒之下血洗建康又何妨?

    皇帝、江□□、士族、皇亲国戚、寒门士子……风起云涌,江山一瞬间飘摇动荡了起来。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檄文,顿了片刻,他忽然去扯自己的衣领。

    “你做什么?”王导看了眼正在宽衣解带的王悦。

    “去给皇帝请罪,你去不去?”王悦粗暴地脱着从尚书省出来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猩红色官服,猛地扯下官印啪一声扔在了王导面前。

    清君侧?这就是板上钉钉的造反!王敦他就差拿把刀架在一国之君脖子上逼他俯首称臣了!就算晋元帝他是只兔子,逼急了他也跳起来咬人啊!何况是这种巴掌往他脸上扇的羞辱。

    王悦紧紧看着王导。

    顿了片刻,王导抬手,啪一声,他将攥在手心半天的紫金官印撂在了案上,“去尚书台。”

    尚书台。

    脱了朝服摘了冠冕,二十多位王氏宗族子弟恭恭敬敬地站在殿前,王导端着袖子站在最前面,布衣青袖,脸色平静。

    来往的侍者朝官纷纷侧目,直到一位满头大汗的宦者拎着根雪白毛绒拂尘从里头小跑出来,他在王导面前站定,挥了下拂尘低声劝道:“老丞相,回去吧。”

    领着王氏子弟在这儿已经站了一上午王导淡淡扫了眼这位年轻的宦官一眼,没说话。

    他低手捞起衣摆,慢慢抖开,屈膝平平静静地跪在了阶下。“臣王导,求见陛下。”

    那宦官吓得连伸手去扶王导都忘了,一国文臣冠冕,士族之首,就这么恭恭敬敬地掀了衣摆跪在了殿前,跪在了他面前,对着尚书台、对着这大殿、对着那块匾平静地屈膝跪下了。

    他身后,王悦一顿,随即坦然地拂袖,刷一下紧跟着王导屈膝而跪,膝盖撞上石阶,咚一声清响。

    同样的声音接连而来,二十多位王氏叔伯子弟,当朝显达重臣,全都纷纷拂袖而跪,异口同声道:

    “臣,求见陛下。”

    那宦官惊得脸色惨白,望着跪了一地的王氏宗族子弟,惊骇地合不拢嘴。他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看了片刻,他猛地一挥拂尘,极为慌乱地避开了这一地的人,转身逃似的回去复命。

    王悦笔直地跪着,端着袖子微微仰起头,他看向正前方的王导,和煦阳光下,这位一手开创了东晋初年太平局面、被称为江左管夷吾的大晋丞相端着袖子恭敬地跪着,所有担子似乎一肩轻易扛了。

    王悦看着他,忽然就记起十多年前在洛阳的一些琐碎的小事儿,他与王导之间的事儿。

    十多年前,那时候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晋怀帝还好好的活着,洛阳还没有沦陷,他刚识字的年纪吧,跟着王导回琅玡祭祖,那时候王导还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大人物,琅玡王家声名最盛的人是王衍,王导一个年轻后生混在一群王家人里头根本瞧不出来什么特别。祭祖的时候,他一不留神跑丢了,只能拽着王家其他叔伯问王导在哪儿。王家叔伯逗他,说是在王家没听过这号人物,他急了,刚识字的年纪,涨红了脸张口争辩道:“你们认识王导的,他是王家第一人!天下第一人!”

    哄堂大笑。周围人纷纷聚过来逗弄起了王悦。

    王导循声找过来的时候,他正吃力地甩着块比他脑袋还大的石头追杀王家各路青年才俊,王家出了名能打能浪还护犊子的的王敦王小将军就像尊门神似的护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擦着刀。

    丢人丢到千里外的王导目瞪口呆,连忙冲上去把这无法无天的一老一少给拽住了。

    最后,老实巴交的王导同各位族里叔伯道完歉,一手抱起自家脾气不好的儿子,一手拖过还在阴森森擦刀的王小将军,连忙将这俩丢人现眼的带回家。

    王悦记得自己当年年纪小,回家的路上,他勒着王导的脖子,一遍遍咬牙悲愤道:“王导,你根本不是天下最有本事的人!”他那时候的声音奶声奶气的,骂人的声音软软的,逗得王导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你骗我!”王悦气得扯王导的头发。

    “是呀。”王导眯眼笑道,看了眼怀中一脸悲愤备受打击的王悦。

    脑袋轻轻一撞脑袋。

    年轻低调的世家子搂着自己的年幼的儿子,低声笑道:“王长豫,我瞧你比我有出息多了,这今后出门,别人要是问我是谁,我就同他们道,我是王长豫他父亲,天下一流人物王长豫他父亲,如何?”

    王悦犹豫了一会儿,悲愤骂道:“不要脸!”

    “今后还望王小郎君多指教了。”

    “你这么没用丢人死了!不许和别人说你是我父亲!王导你不要脸!你不许说!”

    “苟富贵毋相忘啊!”

    “王导你不要脸!”

    “王小郎君,家中几十口人今后就仰仗小郎君你了。”

    王悦气得够呛,骂了整整一路,王导就抱着他笑呵呵地奉承了一路,最后王小公子骂得嗓子都哑了,趴王导肩上鼓着腮帮子憋着气,累得完全不想说话。摸着刀的王敦跟在两人身后听着这父子俩拌嘴,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当天晚上,攥着拳头躺在床上思考了大半夜,王小公子气得脸都涨红了,翻来覆去大半宿,又是不甘又是纠结,终于,他翻身下床赤脚跑了出去。

    深夜,敲门声响起。

    王导披了件单衫下床,打开了门,门外星辰点点,月色温柔如水,阶上站了个赤脚的小孩,还不及他的腰高。

    王导慢慢低下身与他平视,“怎么啦?”

    纠结了一夜,气鼓鼓的王悦扯过了王导的衣袖,不情不愿道:“我想过了,我不去国子监的时候,可以过来指教你一点点,你、你以后出门可以报我的名号,我保护你,但是……”

    王悦的话还没说完,王导却是忽然愣住了。

    “但是……”王悦正说着,一只手猛地拥住了他,把他紧紧搂在了怀中,王悦猛地刹住了话头,愣愣地看着这个抱着他笑个不停的年轻世家男人。

    何谓春风化雨?

    一颗心几乎化开了,再没一丝强硬与锐气,所有筹谋算计都被抛在脑后,只剩下了此时此景此情,一颗心柔软得不像话,初为人父的王导搂着这个闹别扭的赤脚小孩,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当父亲的,真的可以疼孩子疼到这地步。明知道儿子不该这么养,却仍是想把他宠到骨子里,宠得像个小姑娘,宠得无法无天也所谓,摘天上星捞海中月,为之倾其所有,耗上一生心血依旧甘之若饴。

    天下父母心,寸草三春晖。

    接连几天,王导每日清晨都率着二十多位王氏宗族子弟跪在尚书台前请罪。

    在另一方面,王敦上书列了刘隗十宗罪后,不久又在芜湖上书列了皇帝宠臣刁协的罪状,逼皇帝杀刁协刘隗清肃朝堂。元帝看了这封杀气腾腾的奏疏当堂拍案而起,震怒之下,立刻下令刘隗戴渊进京护卫,并诏令天下,有能诛杀王敦者,封五千户侯。

    元帝不阻止王导领着王氏子弟跪在尚书台前,既不罚他也不接见他,混个眼不见为净,皇帝自己也拿不准自己到底该拿王家怎么办,时不时召见几位大臣探探他们的口风,看得出是在仍是深为忌惮王敦。局势紧张,许多作壁上观的百官纷纷噤声。王导求见皇帝未果,一日正好看见同僚周顗从面前走过,他素来与周家人交好,终于忍不住开口喊了声“伯仁”,却不料周顗只装作未听见,一脸淡漠径自进殿求见元帝。

    王导脸色微微一白,叹了口气未再多言。

    王悦跪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

    刘隗奉诏令到达建康的时候,百官夹道相迎,局势似乎对刘隗一片大好,他神色泰然地下了马,与众人打过招呼后直接进宫见元帝,路过尚书台的时候,正好看见每日都跪在那阶下的一众王氏子弟,他挥手叫停了侍从,打量了两眼那群王家人,忽然抬腿走了过去。

    “王老丞相。”他开口唤了声王导,在他正前方站定,正好居高临下地望着王导。

    王导抬头看了眼他,端着袖子恭敬有礼地回了句,“刘将军。”

    被王敦列了十宗罪状点名诛杀的镇西将军刘隗淡淡低头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文臣冠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王老丞相别来无恙。”不远处一众迎接他回来的朝官静静看着这一幕,均是敛了声息,气氛一瞬间莫名剑拔弩张到极点。

    一位是王敦“清君侧”要求处死的小人,炙手可热的当朝大将军。

    一位是王敦的从弟,琅玡王家的掌权人,位极人臣的当朝丞相。

    别的朝官在王敦叛逆这事儿上还有些许站队的余地,站皇帝还是站王家,南北士族心里其实都有自己的计较。但刘隗却是一丝选择余地都没有,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被王家整死,要么把王家整死。和别的朝官观望不一样,他根本没必要同王导虚与委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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